如是說999

2017-11-07 夕阳 无古亦无今

今天我们要研究一下关于禅宗。禅宗是唐宋以来佛教非常盛行的一个宗派，之所以会盛行，主要因为禅宗从达摩、慧可一代一代传下来，都基本上是以农禅并用的方式，但它并没有在当时的社会中广泛传播。一直到六祖，六祖以后，禅宗才真正盛放了，一共出现了禅的五朵金花、五个派别——云门、曹洞、临济、沩仰、法眼。至今，禅宗的临济宗仍然在大陆传承，曹洞宗在日本传承，其他三个派别则基本上灭了。

禅宗里面，以临济宗的禅风最为孤俊，曹洞宗的禅风最为温和细腻。曹洞是禅宗里面唯一把开悟这件事情细分了的一个宗派，其他四个宗派要么悟，要么没有悟。唯独曹洞宗，它从修行到最后彻悟，分了五个阶段，也就是洞山五位。

禅宗自唐宋时达到了最鼎盛，那个时期的禅，几乎是文人骚客的口头语。文人们都开始习禅，把参禅、坐禅当作是一种风流和时尚。禅宗在宋朝以后非常风靡，上至朝廷大官，下至平民百姓，每个人都对参禅、对开悟充满了向往。

但是宋末以后，禅宗渐渐走向衰弱。有一个原因是宋末以后出现了话头禅。话头禅是圆悟克勤的弟子大慧宗杲所创立的，在大慧禅师以前，禅宗只有悟这一件事，但并没有具体的方法。在这之前，禅宗所用的方法完全是师徒相承。也就是一个禅僧，四处云游，四处行脚。有的人要云游二三十年，到处去寻找真正高道的禅师，在他门下参悟。每一个禅师都有他独特的一面，一个行脚十几年的小禅僧，在十几年后其实是吸收了大量的珍宝，在各个宗派间博取众长，融会贯通。

自宋朝大慧禅师创立话头禅以后，云游的僧人就变少了。什么叫话头禅？也就是所谓的参话头：念佛是谁？庭前柏树子，佛性有也无？等等……这些话头让禅僧们日日夜夜参究。其实这些都是无解的，并没有一个答案。然而就是要用这些无解的话头，使一个人超越他的头脑，他的思想。

这样的方法也许对于当时的人们是比较契合的。但它也造成了一个很大的局限。因为在话头禅以前，寺院的禅僧以云游行脚修，形成了相当独立的人格。可想而知，一个僧人如果十几年云游天下，他将锻炼出多么独立的倾向！然而一旦话头禅进入了禅宗，人们开始躲在寺院里，躲在禅堂里，他用不着参访别人，只要专门参究话头就可以了。这对于某些人是合适的，但有一个弊病就是，云游的人变少了。

禅宗有一句话，叫作“铁打的寺院流水的僧”，僧人们来来去去，常年不断，都是新面孔，他们全国各地云游，天南海北云游。这相当锻炼人的心智——如果你一直生活在野外，如果在一个寺院只住那么一两个月就离开，在十年中一直过的是这样的生活。当然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，这绝对是艰辛的。但往往这种艰辛的生活能够培养出某些内在的品质，使他变得更加符合大自然，更加纯粹。他的性格里更加有某种单纯而且野生的倾向，他没有那种矫揉造作的东西在里面，他变得如此独立，他不依靠任何人。

所以禅宗说，一旦出家就意味着无家，没有家了，所有的家都是暂时住一个星期、一个月，就会再次离开。这是唐宋时期禅宗的最大特色。可想而知它非常锻炼人。而且，唐宋时期的寺院有一个特点，全是大众丛林。换句话说，没有私人寺院，没有说我们几个僧人，庙门一关住在里面七年八年，从不接待外人。唐宋时期的寺院全是大丛林，甚至有些寺院里边可以常住一千多人，吃大锅饭，睡通铺。

这给云游的僧人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，他根本用不着担心我下一个落脚点在哪儿。他是完全放心的，只要走到一个有寺院的地方，就可以挂单。你愿意住一星期、一个月都可以。这样的外在条件，这样的寺院条件，这种寺院的禅宗制度，使所有的人都能够放心地去云游。你哪怕走到一个陌生的丛林，一个寺院，你只要敲门，他们注定会收留你，给你睡通铺，有饭吃。这是非常好的传统，可惜的是，这个传统在宋末以后渐渐地衰败了。

那个时候的僧人，可以说是完全生活在天地间，他们的心完全对整个世界敞开。而一个心对整个世界敞开的人，是极容易开悟的。开悟就意味着彻底敞开！

唐宋时期整个禅宗的风格都是野生的。在天地间云游，这非常令人向往和羡慕！闲云野鹤，没有任何牵挂，也不需要担心下一餐在哪儿，下一张床在哪儿。他只要找到一个寺院，敲开大门。而云游的目的就是参访各种各样的高道、高人，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，你能够四处参访各种各样的高人，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件事！

每一个成道者，每一个开悟者，都是独一无二的。他们的语言方式，他们的性格方式，他们的表达方式无一相同。禅宗的这五个宗派，每个都有相当独特的倾向。曹洞宗很细腻，而云门非常孤傲，只有一个字，并且那往往是你无法理解的字。这五个宗派里面许许多多的禅师，圆悟克勤啊，大慧宗皋啊，百丈怀海啊，岩头啊，黄檗禅师啊等等，所有这些都是唐宋时期最著名的禅师，起码有上百个，你即使是一年走一个禅师的道场都走不过来。可见当时学习的氛围是多么好！有那么多高人，那么多师父，能够让大家去参学。每一个行脚僧，内心都熊熊燃烧着对真理的渴望，因为有那么多开悟者等着你去！

我们现在其实是很可怜的，现在真正能够找到的大师并不多。像我们提到的六十年代克里希那穆提这样的人，都已经没了。而印度一百个圣人里面九十九个是假的，因为灵性是最好的一门生意，所以你要找到一个真正的人非常困难。

而唐宋时候，几乎是灵性的顶峰，真理的顶峰！有那么多著名的禅师遍布全国，如果像禅宗这样云游的禅风能够继承下来，相信会有更多的开悟者，因为它培养一个人的性格彻底敞开、豪放！你行走在天地间，你不可能变得关闭，你一定会豪放起来，你一定会面对行脚当中各种各样的艰难困苦，你会变得越来越自发地坚强，这对于一个人的性格是极大的培养和磨练！而只有一个彻底独立的人，才能够真正领悟禅的真理！

摘自【夕阳文集】《夕阳读书会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