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-10-09
纪昌向飞卫学习箭术。飞卫说:你现在还不具备学箭术的资格。你要先能够学会不眨眼,能睁着眼睛睡觉才可以。纪昌回到家里盯着织布机的梭子练习眼功。用了两年时间练就了一套不眨眼的功夫,睡觉时可以整夜不闭眼睛。
纪昌高兴地回来找飞卫,飞卫又说:你只是初步具备条件而已,你还要能把小的看成大的,才能真正学习箭术。纪昌于是回到家里,把一只虱子用头发系吊在窗口上,累日累夜盯着看。用了三年时间,终于能把虱子看成马一样大。
在飞卫的教导下,纪昌很快练成了高超的箭术。飞卫称他为天下闻名的射手。纪昌对此并不满意,一心要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射手。飞卫告诉他,峨眉山上有一位甘蝇老人,箭术超凡,与自己相比有天壤之别。纪昌就去拜甘蝇老人为师。
老人把纪昌带到悬崖边的一块石头上,让他站在上面射鹰。一阵风刮过来,纪昌颤颤巍巍,无法保持身体的稳定。而老人镇定自如地站在上面,只做了一个搭弓射箭的姿势,天上的老鹰就立刻掉落在地上,但是老鹰并没有毙命。
老人告诉他,使用弓箭这只不过是“射之射”而已。能够不射而中,这才是“不射之射”,是真正神奇的“射箭”之道。纪昌大为震惊,决定留下来和老人学习不射之射的奥秘。在峨眉山学艺九年后,回到邯郸城。他似乎变了一个人,飞卫见到他一副神闲气定、与世无争的面容,才向他叩首鞠躬,称他为真正的天下第一神射手。从此纪昌再无拿过弓箭在人前炫耀。当纪昌老的时候,甚至已经不认识“弓”为何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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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蝇的厉害不是因为他的箭术,而是他的“道”。他用“道”来射物,正是他的高明之处。纪昌在那九年里所学正是得道的过程。最难理解的也是“道”,似乎所有术都有一个追求,想达到出神入化的道。“箭之道”不试图夺取生命,不伤害生灵。但它总能毫不费力就命中目标、胜人一筹,没有任何逻辑可言。所以那不射之射的经验不会留下任何文字记载。
成为一名高超的箭手,技巧可以通过努力训练达到纯熟。但是要成为一名神箭手,就象老子说的:“惟其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”。放弃了争斗心,没有野心就没有人可以和其竞争。再厉害的箭术在一个不使用弓箭而能射的人面前,就会显得多余,望尘莫及。
任何有规律的“术”都可以一步步按部就班地学,除了“道”。捕蛇的工具不能用来捕捉天上的龙,心智的工具也无法获得“道”的奥妙。古人曰:道者神异之物,虚而无象。灵而有性,随迎不测,影响莫求。不知其所以然而然,通生无匮。也就是说,道是无形无相,迎之不见其首,随之不见其尾。无法固化,永不匮乏地存在。但是只要能够跟随道的自然,身神冥一,心与道合就能得道。得道终究是一个离形去知的过程。
心本就无象,形则是心的显像。修到“心不见,形俱泯”,才能物我两忘,天地万物都在心内。物我感通,自然心一动,物就动。让物听从内在意愿的使唤。这就是不射之射的原理。无论是箭术还是其它事情,真正的主宰都是心,只是平常人的心用在具体的事情上,如纪昌一样成为一个专才。很少人的心用在道上,如甘蝇一样成为一个掌握无限道力的人。
当人心怀道的时候,形体久固,炼形成气,变质同神。心不为外物所役,举动顺应自然。心得安乐,罪垢除灭,无复烦恼。这是一个只重世间学术、技艺的人所无法办到的。
古人求道,重在心诚。方式言简意赅,没有太多详述深奥的哲理。比如司马承祯的“道”只有几个阶次:敬信、断缘、收心、简事、真观、泰定、得道。
“定而不动,慧而不用”是一种泰定,这是定的功夫,慧的慎用。有了一点智慧和能力就希望用在争取功名利益上,或者想显摆人前第一,心中分有三六九等。如同纪昌,属人之常情,但在获得真正平等心智慧之前,必须要先放下过去的认知观念。真正智慧不是不用,而是无为的用,不为自私目的谋利,或者个人主观意志地用。因为不用,所以外在的方式就不拘一格,随迎变化,不受条件限制。
“观本知末,休静心闲”是一种真观。总体说来就是善察因果,看到微小事物隐藏的原理,觉知自己的一言一行,及潜意识影响,从而采取正确的行动。就象纪昌把虱子观成马,足见其功夫。修道有修道的观察能力,观察能力意在观察细节和心象的变化。这是防微杜渐处理心灵障碍的慧力。
“断减事物,不为物累”是勤道的根本,这样才能不迷失在人生的各种追求当中。越少的欲求和占有欲就有越多的闲适安心,不易被外境搅动。知足而乐,所以没有忧虑和得失心。拥有这样的良好心态,才能称得上一个真正的修道人。
“ 静则生慧,动则成昏”,所以学道之初,需要安坐,收心离境。断缘则是离开不利于修行的俗事之缘,减少人事关系的纠缠、防止滋生烦恼、贪执和恐惧。敬信则不可能通过客观事实证明来获得,而是一种心灵的直觉感受。
就象学箭术的人先练习眼睛,修道的人先要学会定心。心是很难定下来的,心就象是一个大仓库储存着大量印象,随时准备着和外缘发生碰撞。同时也在不断地收集各种新的印象:思想、欲望、感受、情感。
心的静定是修道的基本条件。纪昌之所以能够最终跟随甘蝇修道,就是因为在其学箭术的过程当中已经学会了如何定心。心需要一些想象力,来获得某些专注点,以便将自己的意识牢牢附着在上面,这样有利于打开局面。就象纪昌通过梭子来练习眼睛的定性,其实也是在训练心的专注对象。而心的专注对象是可以更抽象的。
心向内专注需要通过一个点,这个点可以说超越言思。通过这个点来进入心的虚无状态。这时候不是为了转变心,而是为了让心止息。本质上心是无法转化的,心是一个连续的变动过程,而不是固定的状态。试图转变变动过程是不可能的。真正转变往往来自心放慢甚至止息之后。
止息可能刚开始象一种死亡过程,但其实发生的是它融入到无所不在的虚无当中,虚无是一切万物的源头,通过虚无就能认识真有。如果虚无象死亡和黑暗,那真有就象光明和重生。它们是一体的两面,是无法分割的,不体验虚无就无法体验光明。不止息幻心的作用,就无法超越心的局限。超越了心的局限,就是达到道的领域。在那里生命有一种重生的感觉,让你能够成为自己真正的独一无二神射手,没有之前也没有之后。那就是真我实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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