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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0-30 夕阳 无古亦无今

 

 

讲到这里,我要给大家讲一段经历。大概在我二十岁的时候,我跟随佘老学习禅宗。所谓的学习禅宗,并不是佘老给我讲课,我就是每个星期去佘老家两三次,甚至频率更高,三四次。佘老会跟我聊禅宗的公案,我看书后会问他一些问题,就这样佘老以聊天的方式,慢慢地教会了我很多。那时,佘老经常说我现在是看书的时间,要多看书。我回家后,看了很多宗教的尤其是佛教的书,《楞严经》就是那段时间开始看的。

 

我在看《楞严经》时,恰恰是读到这一段阿难回答佛陀的话:“世尊,我在堂中,先见如来,次观大众,如是外望,方瞩林园。”当时我的面前正好是窗户,我情不自禁地抬头从窗户看出去,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在那个瞬间突然就产生了,我看到外面是远方的楼房、天空。也就在那一瞬间,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,忽然随着这种视觉的扩展而扩张了!

 

因为那段时间,我一直在佘老那里听到关于禅宗的一些公案,那些公案反复地提到心含万物、山河大地尽在其中等等。也许是这个契机,当我看到《楞严经》里的这句话时,忽然间,我的心莫名地、强烈地扩张了,我一下子感觉到整个眼前的世界,包括天空、大地、所有的楼房、地平线(凡是在地平线以内的),全部在我的心里,不需要费吹灰之力,我的心一瞬间就扩大到了无边无际的程度……

 

那是一个极其强烈与壮观的体验。在那一瞬间,我立刻感觉到发生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。那个片刻,我极度的高兴,几乎是强烈的喜悦。忽然间,你超越了身体;忽然间,身体不再是一个禁锢住你的现象,你不再受身体的限制;忽然间,你觉得太阳、月亮在你里面升起,天边的云朵、天上的日月在此刻看上去都在你的里面。

 

如果你听过我们往期的公开课,你立刻会知道,这个经验就是以往我在公开课里提到的禅宗初关的经验——意识扩张的经验。

 

当时我还在上高中,当天下午我就旷课了。因为那个经验太令人惊讶、太令人兴奋了,下午我就没去上学,径直乘公交车去了佘老家,我要立刻向他汇报这个如此强烈而令人惊异的心灵体验。我走进佘老家门的时候,他正在睡午觉。佘老躺在床上,我坐在床边跟他说:“我知道了,整个世界现在都在我里面。”

 

佘老立刻就笑了,说:“恭喜你呀,破本参了(也就是破初关了)。”佘老讲这句话的时候非常高兴。因为禅宗的初关,对于走禅宗这条道路的人来说,是一扇总大门。你走进了这扇门,基本上可以说,你心灵的大门就第一次打开了。在这以前,你是盲人,在这之后,你的大门开了一点点缝,你至少看到了一丝的光线。所以佘老当时也很高兴。

 

然后我问佘老:“那么接下去该怎么办?”佘老说:“你就从这儿深入下去就可以了,并不需要怎么办,只需要从这儿深入下去!”从此以后,我相信禅宗的那些公案是真实的。因为你如果看过禅宗的那些公案,你会发现,那些公案显然对于旁观者来说很无厘头。

 

或者,当你看到《楞严经》里阿难的这句话,它非常平常,平淡无奇,你并不会因为这句话,有一个如此强烈的心灵打开的经验。即使你想要打开都很难,你主动去打开,几乎都达不到。但是就会有那么一些片刻,它自己发生了。

 

当时我大概只有二十岁,而我事后知道,那个打开的经验并不是偶然来的,不是无理由的,而是在近一年的时间里,我一直在佘老那儿聆听他的教导。他的教导并不是那种类似于理论的东西。我在佘老那儿的五年,我们的谈话更接近于一种启发式的对话,他不给我太多的答案,他总是在诱导我,他的话总是有一种类似于在启发或者带着问题的那种氛围,他不是给一个太肯定的答案,他会给我很多的线索。

 

禅宗里有这样一句话:心包山河大地,等等类似这样非常独特的话语,我听到了很多。你显然会对这些话语心生好奇,因为你不完全懂,然后你的好奇心就被调起来,然后你某种探索的欲望就升起来了。那种欲望不是短暂的,那种欲望显然在一年之内深深地穿透了我整个的心灵、整个的人,以至于当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,它是存在一个潜在的动力的,它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动力在推动。

 

为什么唐宋以来会有那么多的禅僧开悟,因为唐宋以来整个寺院丛林的氛围,非常类似于我跟佘老这样对话的氛围,它不是一个死的教育,它是一个活的教育,它并不是在做填鸭式的教导,你要记住这个概念、那个概念。唐宋以来所有的丛林的教导,他们没有佛学院,甚至没有经典,禅宗的寺院连佛经都不允许看,但他们有对话。当时禅宗的寺院,就跟佘老和我一样,老和尚跟小和尚之间充满了对话,活生生的对话,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公案,充满了趣味性,充满了某种探索的氛围,这个非常重要。

 

这种氛围其实不应该仅仅用于禅宗上面,而应该用于所有的事情上面,所有你感兴趣的事,哪怕你感兴趣的仅仅是拼图、仅仅是做航模,类似于这样的事,它也应该有一个强烈的令你产生好奇和探索欲望的氛围。只有这样的一个氛围,才意味着,它在你的心里种下了一个极富生命力的种子、一个探索的种子、一个有强大活力的种子,它在探索。

 

如果你觉得生活索然无味,你的生活就会自动走下坡路。你的生活无非如此,一天三顿饭,睡个觉,去上班,仅仅是这样,看看报纸、看看电脑,仅仅是这样,你的生活就注定会走下坡路,它会越来越灰暗。

 

当你的生活中充满了探索的欲望,这种探索是令人欣喜的、是充满趣味性的,而不是那种枯燥的,或那种好像充满刺激的、感官的探索;就好像当时禅宗寺院的那种氛围,就好像我跟佘老对话里的那种氛围,它是趣味性的,很有意思。

 

为什么有人觉得读书很有趣,而有人觉得读书索然无味?因为一个觉得读书里面有趣味性,而一个是死读书,他只是在死记硬背、只是在填鸭,他没有任何探索的兴趣在里面。

 

正是因为这种探索的种子和强烈探索的好奇心,在一年当中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心里,以至于这种好奇的欲望,会在任何一个片刻——在读经的片刻、在听一首歌的片刻、甚至在你走路的片刻(佘老曾经跟我讲,一个人要开悟,任何时候都有可能,躺在床上都会开悟,走在马路上乘公交车都会开悟,不一定非要闭起眼睛打坐才会开悟,非要看经念佛才会开悟,没有这个必要),那个好奇的心都在试图打开你眼前的一些经历。无论这个经历是乘公交车,还是听到一首歌的歌词、一句歌词,你眼前的一个场景,你读到的经文里面的一句稀松平常的话,都突然会成为一个线索,你明白吗?你的心在那一年当中,在到处寻找线索,它在寻寻觅觅,你知道吗?它在寻寻觅觅,它每一个片刻都不松懈,它在寻寻觅觅。

 

你有看到过一只猫躲在老鼠洞的洞口,静静地等待吗?它从来不觉得那是枯燥的事,它觉得那个充满了兴趣,它非常喜欢躲在洞口,因为你不知道哪一秒钟老鼠会从洞里伸出头来,所以,每一秒钟都意味着一个未知数,它充满了好奇心。

 

好奇心是最重要的,这种好奇心在每一秒钟都试图打开来到面前的那把锁。那把锁有可能只是一句普通的话,有可能只是你看到的某一个人的脸,无论什么东西出现在你面前,你都充满了好奇,想要探索一番。这一年的埋藏,这一年的好奇心的加压,佘老在一年当中,使我内在的这个好奇心变得压力越来越大、冲劲越来越大,以至于在那天中午,当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,我的心就跟随着这句话,一下子扩张了。

 

这个经验,我后来知道并不是必须的。对于禅宗来说,你也许需要经历意识扩展的经验,经历初关、重关、牢关。多年以后,我知道这个经历其实是可以超越的,它并不是必须要经历的一个门槛,但由于当时我是走禅宗路线的,所以我自动地融入了这样一个经验。这个经验大概一直伴随了我十年,一个如此开阔的经验伴随了我十年,一个强烈扩张的经验。在这里我并不是要大家也产生这样扩张的经验,你并不必须这样做。因为扩张还是有副作用的,扩张容易遭克、容易受克,因为你在扩大,所以生命就要克制你,让你变得缩小。

 

我之所以提到这段往事,最主要的重点是为了让你知道,你要如何在你的心里种下那个好奇和探索的种子,这个是更重要的。如果你好奇的种子够深,那么也许它甚至会超越这个扩张的经验。

摘自《楞严今释》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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